专访荒木优｜用因错位而生的想象力思考“原创”

“原件和复制品（副本）”。这个主题广泛而深刻，从文化和生活方式到围绕表达原创性和抄袭的问题。对于在美国度过童年、现在在日本工作但在世界各地工作的艺术家荒木优来说，“什么是真实的”和“什么不是”似乎一直与他的作品息息相关。自己的身份。他最新的个人展览是他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展览的标题是“复制寺庙”。因此，我在活动举办地横滨美术馆拜访了这位艺术家本人，并与他进行了交谈。

采访&文字：内田真一照片（肖像）：西野正正

参观两座或三座帕台农神庙

——你最近的个展中映入人们眼帘的同名作品《复制的神庙》，是一个奇怪的循环镜头，镜头是著名的世界遗产帕台农神庙，而荒木经惟本人则绕着它无休止地慢跑。

荒木经惟：展览室的前后墙上都播放着类似的图像，但其中一幅是我长大的美国纳什维尔的一栋建筑的全尺寸复制品。它于1897年为田纳西州百年纪念博览会而建（原定于1896年举行，但由于总统选举和施工期限，推迟到次年）。这是纳什维尔被计划成为“南方雅典”时的遗迹。虽然我从小就熟悉它，但长大后并不知道它是复制品，所以当我后来在历史课上了解到真实的东西时，我百感交集。或许不仅是为了帕台农神庙本身，也是为了我这个在不知道原著的情况下就接触过它的人。

——荒木先生的首次展览是在这座复制品帕台农神庙的地下空间，他高中时在学生美术作品征集活动中展出了一幅自画像。

荒木经惟：是的。复制品帕特农神庙的地下空间与本次个展的横滨美术馆美术馆1号馆宛如双胞胎，这也是本次“复制品神庙”展览的构思来源。

——所以你决定去看看“真实的东西”？那么，墙的另一边映出的就是希腊原始建筑帕特农神庙吗？

荒木经惟：抱着这个想法，我本来打算去雅典拍一些照片，但事情出了问题，最终我没有获得拍摄许可。此时距离展览还有三个月。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听说苏格兰爱丁堡有一座帕特农神庙的复制品，于是我查了一下，果然是在那里。更重要的是，它比纳什维尔早70年建成，所以它是原版复制品（笑）。于是我赶紧飞往“北方的雅典”，在那里拍摄了投影在墙另一边的苏格兰国家纪念碑。

——有趣的是，虽然结构就像一次寻找“原物”的旅程，但实际上都是复制品。

荒木经惟：最后，复制品被连接起来，我继续在一个没有原作的世界里奔跑。我认为意外的情况使工作比原计划更强大。

作为一个海归，我担心自己的真实感。

——整个个展的视角是“什么是原创，什么是复制品？”我想问一下，这和荒木先生的成长经历有关系吗？我有这样的感觉。那么，首先，我可以请你告诉我你的故事吗？

荒木经惟：由于父母的工作原因，我从三岁起就在克利夫兰生活了大约一年，然后搬到了纳什维尔，六岁时又回到了日本。然而，当我上初二的时候，我们一家又搬到了美国，从那里我们又搬到了纳什维尔。我在美国一直生活到大学毕业，然后回到了现在所在的日本。

——你在那里的学生生活怎么样？看来语言和文化差异很大。
荒木经惟：我的高中是一所公立学校，环境非常艰苦。有一个学生带着手枪去看篮球比赛，接下来的一周体育馆里就安装了金属探测器（苦笑）。另外，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但电影导演哈莫尼·科林（Harmony Korine）对我来说是相当资深的。

- 我懂了……。荒木经惟，你是个什么样的高中生？

荒木经惟：我拼命地想融入那里的文化。我试图让自己融入一种模式，现在看来这是愚蠢的，但我在观察我的同学，同时我的目标是成为一个完美的模仿者。虽然我不是基督徒，但我仍然去教堂……尽管这在一定程度上是由于我与父母回到日本后照顾他们的家庭的关系。

——所以你没有和父母一起回日本吗？

荒木经惟：是的。回想起来，我觉得我对日本这个“家”的依恋很淡薄。我选择留在美国有几个原因，包括2001年发生的9/11恐怖袭击以及我的签证状况，这使得我离开美国后很难再次进入美国。 2007年大学毕业后，我决定返回日本。

——那段经历似乎对你后来的创作有什么影响吗？

荒木经惟：他们的声音、行为、甚至思想都会根据他们使用的语言而变化，所以我确实感觉到海归孩子有一种双重人格的特征。也许是受这种影响，我的作品似乎总是有一种在两者之间来回移动的视角。这种迷茫的感觉渐渐让我开始认为自己是假的，然后我开始怀疑什么是真的……

——它确实存在，但你知道它的根源在哪里吗？这似乎与本次个展的主题有关。

荒木：也许是这样。比如有一部老作品叫《深度搜索》，里面一个人用胃摄像机寻找自己吞下的一个小娃娃，但本来他是想用摄像机看到自己体内从未见过的东西。以前见过。是第一个。这个娃娃是在外国制造的，所以看起来像一个白人男性。最近，我一直在想，“这也许是我回国后，内心的美国特质被剥夺的感觉的无意识表达。”虽然已经做了七年了，但我感觉我终于明白了这个作品的意义。

《深度搜索》2009

图像“误译”与“错位”的魅力

——从“什么是真实/什么不是”的角度来看，我觉得很多人在某个时刻都有类似的感受。我属于哪里/什么？这就是我真正的样子吗？这是我真正属于的地方吗？等等。

荒木经惟：就我而言，英语和日语这两个词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认为这导致了我对误译和误译的兴趣。更相关的是，我也对连接不直接相关的事物感兴趣。比如我在那边大学的毕业设计，就是从网上收集无数马的图片，不断回放，制作一个奔跑的马的动画（971 HORSES + 4ZEBRAS，2007）。主题是英国摄影师埃德沃德·迈布里奇 (Eadweard Muybridge) 在 19 世纪末拍摄的一系列奔马照片。

《971匹马+4匹斑马》2007年

——你是如何根据视觉表现来选择风格的？

荒木经惟：最初，我在大学主修雕塑。我想我毕竟想做点什么。然而，我意识到我根本不擅长，最后，我在学校期间没有制作任何雕塑。但在那所大学里，有一个地方，任何与时间和空间有关的东西都会被认为是更广泛意义上的雕塑。甚至当我带面包来评论时，他们也将其视为“烧烤食品”（笑）。虽然我不会制作它们，但我想我可以拍照，所以我开始使用相机。

——荒木经惟，视频的吸引力是什么？

荒木经惟：能够对最初在不同时间和地点拍摄的东西进行编辑，使它们看起来相互联系，这仍然很令人着迷。我觉得仔细观察我拍摄的素材并思考如何将它们连接起来的过程有点类似于翻译的过程，将外语连接起来。然而，在制作方面，我更感兴趣的是“误译”带来的意义飞跃，而不是实际翻译所要求的准确性。例如，我认为塑料模型是一种媒介，如果您在不阅读说明的情况下继续操作并只是想“我认为这个和那个会粘在一起”，那么很容易导致您最终得到不可能的形状的情况。

在折叠的故事里

——我问了很多问题，但我想回到你个展的话题。说到《复制的寺庙》中的“将看似无关的事物连接起来”，荒木先生的明亮运动衫外观与古代遗址的宏伟似乎不相称，令人印象深刻。

荒木经惟：那是阿迪达斯原创服装。我之所以选择这个名字，是因为著名的三叶标志是基于古代体育运动中授予获胜者的月桂花环。顺便说一句，德国与品牌诞生地希腊的关系在外交方面有着深厚的渊源，可以追溯到新古典主义，也可以追溯到1896年第一届现代奥运会。即使我们获准在帕台农神庙拍摄，希腊当地民众也告诉我们，文化局可能会指出服装的政治性质。

——本次个展的特点之一就是这种联想机制随处可见。我觉得第一部长片《寻根》堪称一大亮点，尤其是挤满了人。正如标题所示，什么是原创？以此为主题，故事以神秘的独白（？）为背景，讲述了在帕特农神庙发现的古神狄俄尼索斯的雕像。

荒木经惟：那个视频是我在大约一年的时间里拍摄的所有镜头的结果，排列在一条时间线上，像雕刻石头一样一点一点地雕刻出来。我没有任何剧本或故事板，我最关心的是如何编辑我所到之处拍摄所收集的片段。在这个过程中，我认为这需要一个故事，并根据托马斯·曼的小说《幻灭》（1896）进行了改编。虽然我以自己的方式模仿电影语法，但我会查看并思考我拍摄的素材，但不会做出任何决定，因此有些场景是功能性的，有些场景不是。由于它的创建方式，我不确定它是否还能被称为场景。

——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你被称为“幻灭”。小说本身讲述了一个人通过书本获得生活知识的故事，但当他在现实生活中经历一些事情时，他感到失望，心想：“这就是全部了。”

荒木经惟：小说里有一段，他在看到一件著名的艺术作品后，幻想破灭了，我读起来，感到很同情。因为当我的夙愿实现，到达原来的帕特农神庙时，我就是这么想的。当然，我知道它是一个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废墟，但不知怎的，我希望它能有更多的意义。最重要的是，由于复制技术，我们已经看到的照片和图像 - 包括纳什维尔的帕台农神庙 - 完全一样。体验到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意识到建造纳什维尔的全尺寸复制品的热情是惊人的，复制品的完整性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考虑到原作和复制品，其背后的故事也很有趣。《寻根》也有多个故事同时进行的结构。其中一个是关于当代美国高中生毕业前一周的镜头，乍一看他们似乎完全没有联系......

荒木：那个高中生的名字叫卢卡斯，他是我之前在美国时提到的家庭中最小的成员，他是我的弟弟。去年五月我去纳什维尔参加他的高中毕业典礼。当他将相机镜头对准他时，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所以我捕捉到了他直到毕业为止的日常生活，因为他很自然。当我回头看他长大后躺在沙发上吃零食的视频时，我发现他的姿势和外貌与帕特农神庙的酒神雕像一模一样。那一刻，我的脑海里突然连接起了古代和现代，我看到了雕塑的形象，仿佛活了过来，动人了。在我要去寻找帕特农神庙的材料大理石的采石场的同时，另一个故事也在发生。当我们真正去那里时，我们发现了一个洞穴，这是柏拉图洞穴的隐喻（住在洞穴里的人认为“物质”的“影子”就是物质本身。我在视频中加入了一些元素会产生这样的联想，例如存在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想法的“影子”的想法。

――这个想法的起源是在同一作品前面的幻灯片上显示的作品“Fig.”吗？卢卡斯和他的兄弟姐妹的家庭照片交替投影，提醒我们古代雕塑与其人物之间的相似之处。

荒木经惟：是的。至于“无花果”，它是一张真正的私人照片，所以我在创作它的道德问题上遇到了很多麻烦。但担心这个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我冒险直接和她交谈，她说：“好吧。”我明白这是我被接纳为家庭成员的证据。同时，那张专辑也包含了我没有和他们一起度过的时间。我选择“图”这个标题是因为我想冷静地审视一下我自己所处的非常奇怪的位置，一半是家庭成员，一半是陌生人。从家庭照片和古代雕塑都是为了留下它们存在的证据的角度来看，这些图像在我看来是等同的。

通过一系列图像看到“原创”的含义

——还有，和你一起去矿井的年轻人叫“拉夫卡迪奥”，这让我想起了来自希腊的小泉八云（拉夫卡迪奥·赫恩饰）。还有无数的钩子散布在各处，比如一位现代女性制作了一个真人大小的手雕塑，以配合失去手臂的狄俄尼索斯雕像。通过连接看似不相关的事实和虚构来扩展世界——我突然想到了采用这种方法的前几位令人着迷的艺术家，但荒木先生试图通过这件作品达到什么样的表达？不是吗？

荒木经惟：就我而言，我想我对将可能不相关的事物分层时的差异程度感兴趣。我碰巧对那个做手工雕塑的女人感兴趣，给她拍了一张照片，但她的真名是佩内洛普，与希腊神话中的一位女神同名。如果您能由于这一系列图像中的间隙而扩展您的想象力，我会很高兴。即使在电影中，我也喜欢导演使用电影以外的其他名著的各种引语和表达方式。相反，这可能意味着我怀疑言语能否传达固定的东西。

――我想让读者们真正看到这个视频作品的结局，但让·谷克托在开头播放的关于原创性的吊诡话语是一个信息，我接受了。

荒木经惟：我觉得“原创”是伟大的现代神话观念仍然有很强的根源，另一方面，“原创”的概念只有在复制品出现时才会出现，这也是事实。然而，例如纳什维尔的帕台农神庙可以说是我小时候的一次原创经历，以这种方式在当地背景下引用它是有政治原因的。然而，在我的脑海里，我感觉自己找到了答案，但又感觉自己没有找到答案，还在来回徘徊。

——展览最后展示的五幅小录像作品《选角研究》，感觉就像荒木经惟先生的左手信，有一种缠绵绵绵的思绪。

荒木经惟：他们每个人在达到创作和表达的境界之前都会先捕捉舞台，比如做面包吃、修理坏掉的机器、为绘画做准备、练习钢琴。这是一些东西。当我在制作模型的过程中拍摄我的双手动作时，我觉得这比成品雕塑本身更崇高。我不知道我是否可以称之为光环，但我觉得看到有人在做某件事是有真实性的，所以我决定让他们看看。

——今天听你们讲话的时候，我觉得荒木经惟的一些创作虽然植根于他作为海归的独特背景，但从他对真实性的兴趣来看，他的创作也很丰富/假的，不知道大家能不能从自己的角度去理解呢？

荒木经惟：我不认为海归孩子有那么罕见，但他们并没有试图强迫自己去适应他们所处的环境，或者试图融入一个模子来适应周围的人，他们宁愿溢出来我认为如果社会关注可能性，生活会变得更容易一些。